◎文/陳品君
「Nguyễn Thị Phương」 ,音譯後的中文名是「阮氏芳」。
「芳」即「方」,「爸爸說打仗接觸很多美軍使用的化學武器。……
他挖水喝,看到水是紫色他還喝。……我是他經過很多『地方』
還生存後的第一個小孩。」阮氏芳是爸爸因越戰到遠方打仗離家 10
年,尚能倖存返回的紀念。
到離家 1500 多公里外的海島走自己的路
阿芳在家鄉是「沒有自己」的。排行長女的她,不像兩位妹妹有受高等教育的機會。她從小家務一把抓,既要照顧兄長一雙子女、飼養家畜、收成作物到市場販賣,還得清潔環境,讓在外工作和求學的家人無後顧之憂。
不過打理家務讓她找不到自己,也沒有獲得太多肯定;加上婚後丈夫愛玩的個性與兩人差異的價值觀,讓她逐漸體認生活還
是得依靠自己。有天她暗自決意:「好,我選一條路自己走、自己努力。」父母知道她的心意時,哭成一片。
阿芳第一次離開家生活,便是遠渡重洋到 1500 多公里外的海島工作。抱持「跳脫目前困境、給父母更好生活」的信念,她不畏懼和擔憂一無所悉的陌生國度、密密麻麻的紙本合約以及模稜兩可的工作內容。
不過當她驅車6小時來到首都河內人力仲介公司受訓中文時,牆面張貼臺灣廣告的海報盡是高樓大廈圖像,讓她差點過不了自己這關。「我問老師,『他們都是高樓,有米可以吃嗎?他們有種米嗎?』老師回答:『妳放心啦,我已經去過了,會有米給妳吃!』老師笑我傻。」阿芳笑說,她是米飯派,一餐沒有飯吃便會緊張受不了。
來臺工作、學習、學習工作,自我要求形成專業
「來臺前只有受訓語言(中文),我覺得人力仲介缺乏培訓(制度)。」阿芳在中心用羅馬拼音學中文僅兩個多月,後來她發現,阿公阿嬤攏講臺語(a-kong a-má lóng kóng Tâi-gí )。「照顧老人明明需要臺語,(當時我們)沒有臺語受訓,
技能、技術也沒有。」
在臺灣,外籍人士申請家庭看護工的門檻只有「20 歲以上」
的年齡限制,比起鄰近日本國類似職業「介護福祉士」需要資格審查、國家考試執照等標準,相對放寬。過往阿芳料理瑣碎家務養成的靈巧身手,為她來臺後照顧年長者打底,而許多專業技術和眉角,則是在往後工作期間邊做邊學,或是參加培訓課程精進。她拿出一本「丙級技術士照顧服務員」教材,直說手邊有許多
這類參考書,「你下個雇主有可能是很嚴重的,就可以應用了,
你不會擔心、緊張。」
除了實務中累積專業,從國中便休學的阿芳,在臺灣最開心的事莫過於報名各式各樣政府、民間單位開辦給新移民與移工的課程。她一會手指著一本放滿各種證書的資料夾,笑稱「華語文能力測驗證書」、「移民輔導通譯人員進階培訓結業」等文件,都是來台灣工作十幾年的紀念品;一會又細數在空中大學上過的貨幣銀行、人生哲學、初級民法基礎課程,每堂課都讓她大開眼界。她說,要不是只有禮拜天才可以休息上課,什麼課都想聽。幾年前更是拿到國中補校畢業證書,彌補失學之憾。
家人是心裡最柔軟的一塊
在臺灣逾十年,許多離鄉背井的辛酸苦楚,都是因為想到家人暗自吞腹內,或是因為家人的體諒暈散化開。談到父母,阿芳語帶哽咽,「現在照顧她(臺灣的老太太)也是會哭,因為自己長輩沒辦法照料到,可是為了經濟我還是照顧別人。」來到海的彼端,做著本是服侍父母的事,「做好自己…….父母會原諒我們的不孝。」阿芳欣慰表示,近幾年整修好老家,讓長輩過更好的生活環境,也是了了來臺工作的一大心願。
談到女兒,當年那位母親無法陪伴成長的4、5歲孩子,在電話一頭說「媽媽妳很有成就,我就開心了」,回憶這段,阿芳嶄露笑靨。今年 18 歲的女兒正考慮到海外求學,臺灣是選項之
一,阿芳對她說:「你自己選擇,以後是你自己的路,你認真地走,像媽媽一樣。」
即將屆滿工作年限,盼臺灣移工制度更健全
阿芳不諱言臺灣法律對移工的限制與不平等待遇,如移工不受勞基法保障、年限規定,自己曾在勞動條件未健全的工作環境下,差點成為受外在優渥薪資引誘、動念「跑掉」的非法移工。「我要跑了,東西已經帶走了,後來想阿嬤都叫我名字習慣了…….
就又回來。」她因為掛心照顧的老人家而半路折返。
工作年限即將屆滿 14 年的阿芳,近日獲得 2018 年高雄市政府頒發的模範移工。她向政府喊話,期盼延長或取消年限,讓語言能力、照護經驗豐富且有意繼續服務的外籍家庭看護工,有更多貢獻臺灣社會的機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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